一遇:签到日
突然好几个声音在找我:“科技日报!科技日报记者在哪?”
我正在一盆硕大乔木后面敲键盘,被一经济媒体的同行伸手捞出来。一天来大家已混了个脸熟。
“快去门口!来了个非常有名的水稻专家!”
我以为是刚采访过的许雷老师吃饭回来,不紧不慢:“姓许是不?”
那姑娘微怔:“叫不上来名儿,反正特大一人物。”
跑过去。
一名老人在办手续,寸头,高额,黝黑,微驼着腰,有秘书在旁但自己拎着包。
周围记者以少见的拘谨恭敬之态围着他。
老人转身,我看到了一张贴在学校教室墙上的脸,那背景通常是在希望的田野上,老人正在观摩一株水稻。
“袁隆平!”我惊呼。
那一圈记者推我上去:“快去访问!”他们不知该问点啥,但想“蹭访”。
我脑子飞转:“您这次带来什么提案?您怎么评价转基因食品的安全?能不能谈谈农民钱袋子问题……”
正欲张口,袁老摆摆手:“今天有事,改天吧。”那秘书立时以身护主,老人匆匆离去。
一旁记者耳语我:“听说因为证件手续问题,袁老和秘书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了,还是警卫认识他的脸才放行进来。”
想必累极,我放弃追踪。欣慰地看着杖朝之年的老人尽管面色疲惫,依然大步阔行,年轻秘书尚需一路小跑跟住他。
无功而返。抓我出来的姑娘鄙夷:“你怎么什么都没问!?”
我更鄙夷:“你怎么能连袁隆平都叫不上来名!?”
坐定,决心写一篇:年轻人科技素质亟待普及。
二遇:小组会后
依然是报到时那身衣服,蓝黑外套,条纹衬衣,全然像是普通的“邻家老人”。
但14组门口的记者几乎都是循他而来。
一有记者近身他就摆手:“不要采访我,采访别人吧。”但态度是和蔼的。
“你们记者太多了。”他一连重复几遍这句话。
不断有新加入包围圈的记者,仅仅喊声“袁老,您好!”也不再问什么。
他手里有支烟,一位年轻记者直愣愣地:“您咳嗽就不要吸烟了嘛。”
他哑着嗓子:“戒不了,戒不了啦。”
但见有人对准他举起相机,袁老掐灭了刚点起的烟。
我挤在他身后,一心想把相机从包里拽出来,结果用力过猛脱手飞出。
正行走间的袁老,一台非专业相机以“暗器”之势擦身而过飞到他脚前。估计他觉得这事挺好玩的,于是回头乐了。
那天回家后我想起老人的笑,忽觉似曾相识。搜索一下找到了去年最美笑容的网络评选,当时袁老一张开怀大笑的照片被列为“最美”之一,有人说,这是“装满天下粮仓的笑”。
耕耘者寻梦不怠。袁老有他的“禾下乘凉梦”,他想给梦中那穗子比扫帚还长的水稻起名“瀑布稻”,他还想看到10年后自己90岁之时,中国超级杂交水稻大面积亩产和现在小型实验田水平相当,超过1000公斤。
而我想看到,10年之后,袁老仍然大步而来,粲然而笑。